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迷障

關燈
迷障

季暝秋和初時青坐在一邊兒, 看寧逸“欺負小孩”。

事到如今,翁小信相信寧逸說得出做得到, 只得眼看自己頭發被一撮撮地作踐,苦著臉回答問題。

如張日堯當天所說,翁小信確實是翁南(※)的侄子。翁南依靠翁家,在夜市商區不少掙錢,又有做蛇頭的黑產。可以有太多事情安排翁小信發財。

但這小孩兒,正是顯能耐,天老大我老二的年紀, 看不起翁南抱翁家大腿,總想另辟蹊徑,證明自己。

在夜市賣成癮性飲料, 就是他證明自己的方式之一。

而這次,他經人搭線,在黑市上接了大活兒有人重金買兇殺人,目標是祁文慶。

事情敘述到這,算順理成章, 接下來的發展, 就離譜了。

大金主後續的所為, 跟動畫片橋段一樣,把招募到的殺手集中在大莊園裏, 來了場選拔。

翁小信最初只想去試試斤兩, 沒想到過程中,他發現自己是“格鬥高手”, 力抗群雄, 脫穎而出。話說到這,他熱血沸騰, 儼然已經化身少年漫畫的主角,眼看就要拯救世界了。

@無限好文,盡在文學城

季暝秋捏著眉心想:這麽拙劣的捧殺,於半大小子而言還挺對癥。一群人搭臺唱戲誆一個孩子做什麽?目標是翁家?

“孩兒啊,”寧逸把翁小信腦袋剃得像只斑禿的花栗鼠,“你知道要殺的人是誰嗎?”

“知道啊,”翁小信說,“他當年殺了那麽多人,就該死,這兒沒死刑,才讓他茍延殘喘那麽多年,現在有人想替天行道,我自然要幫。”

寧逸撇嘴,非常不屑。

季暝秋輕咳一聲,沖寧逸搖頭,示意不要跟翁小信糾結認知問題。他一直在觀察翁小信的表情和動作,小混子敘述基本屬實,不實的地方多是吹噓自己如何厲害。

這小孩兒八成打小混社會,根本沒上過學。三觀執拗,認定了的事情,難以用一兩句話就扭轉認知。現在是個小混球,長大了非是個沒腦子的莽夫。

傻不錯以為跑江湖,亦正亦邪帥得很。結局只有兩種,要麽進局子,要麽被捅死。

“搭線人是誰?”寧逸問他。

“是公司管賬的家夥,每天跟屁蟲似的跟著我叔叔……要不是看在他懂我想自力更生的份兒上,我才懶得理他呢。”

又問了幾句別的,寧逸拿出手機對著“傑作”一通拍,讓門口的值班警員把翁小信帶走了。

自從祁文慶出事,季暝秋就跟陳添薪合計,對方滅口未遂,八成還要再找機會下手。今兒終於把“殺手”等來了,誰也沒想到,是個沒腦子的貨。

幾人覆盤因果,覺出一股詭異的邏輯,那金主看似想殺祁文慶,其實是把翁家推到風口浪尖去了……

“黑市是條線,我去摸一摸,”陳添薪話鋒一轉,問季暝秋,“你怎麽回事?剛才就不對勁。”

寧逸站在季暝秋跟前,給了他依靠,他沒強撐,倚著寧逸,像是發冷,萎靡得很。

沒等季暝秋答話,一直沒吭聲的初時青突然問:“這位驗過傷嗎?”

小初同學把祁文慶脖子上的繃帶拆開了,眼神往病房門口一飄,招手讓幾人過來,壓低聲音:“傷口的發力點太靠右了,”他拿起祁文慶的兩只手,“依照雙手筋骨的粗壯程度看,他是右利手,右利手自行割喉的話,發力位置應該始於左耳垂直向下附近。”

所以,祁文慶大概率是被襲擊了。

說到這,初時青一邊把祁文慶傷口重新包回去,一邊問:“兇器是什麽?X國當局警方有什麽說法?”

陳添薪說:“兇器的檢驗報告馮許給我看了,是剃須刀片,上面有祁文慶的指紋,握點沒毛病。”

但這並不能證明割喉時沒假手於人。

並且,馮許是第一發現人,以他的經驗,會忽略傷口位置的異常嗎?

他是大意了,還是因為其他原因沒說呢……

“就覺得他不是好人。”寧逸小聲嘟囔。

季暝秋皺了皺眉,就事論事地說:“只是……如果他有問題,現在放咱們幾個單獨留在病房裏,是不怕咱們發現蹊蹺,還是為了讓咱們發現……”

“這人行為邏輯很怪,”陳添薪說,“多防備沒壞處,我讓隊裏查他的資料。”

寧逸頓時覺得陳添薪說話真好聽。

正這時候,病房的門開了。

說馮許,馮許到。他沒打傘,衣服肩膀胸口的位置濕得厲害,像是在雨裏跑過來的,顯得匆忙。

“我來晚了,聽說讓同事買杯咖啡的功夫,就出事了,今天屋裏是陸警官的班兒,沒傷到吧?”馮許關切地看向陸琴和陳添薪。

陸琴彎起嘴角,笑得很豪氣:“小意思。”

“行了,各自分工,”陳添薪說,“一會兒三桶米該來替班了。”

季暝秋的身體狀況自己知道得趕快去看看了。

他剛站起來,眼前花得自己趔趄一步。

寧逸二話不說,帶他去了急診。

國外人少。

急診值班的是個絡腮花白胡子老大夫,正百無聊賴呢,來活兒了。給季暝秋一通診斷心肌炎。

季暝秋有點反應不過來地看著大夫。

大夫也看他,對視片刻挑起一邊眉毛:“飲食清淡,少食多餐,沒事少動換多臥床,但那方面,要節制了。”

季暝秋即刻想起剛才做心電圖,他解開衣服瞬間,老頭兒臉上寫滿了“現在的年輕人啊”的感嘆,不由得臉紅。

老大夫又問:“之前心臟出過問題嗎?”

“血循環不大好。”季暝秋懶得解釋他那毛病,就這麽說了。

大夫撇嘴,沒想明白二者間的聯系:“你開始確實可能只是水土不服,但最近太累了,身體一直沒緩上來,感染了倒也不奇怪。”

可不是麽,寧逸受傷沒了大半條命,季暝秋照顧他時,每天只睡三四個小時,心情也緊繃著;寧逸好不容易好些,案子又耗著心力。

要說是這麽病了的,倒也不丟人。@無限好文,盡在文學城

不過季暝秋郁悶,從前他只要毛病不犯,就好人一個,現在徹底病病歪歪……

非常不爽。

“輸液再走吧,”大夫給他開藥,掀眼皮看寧逸,“你是他對象?”

X國支持同性婚姻,沒人對同性情侶大驚小怪。

寧逸上趕著承認:“對對,大夫您說。”

“按時吃藥,一定不能劇烈活動了。”老大夫說“劇烈活動”幾個字,別有意味地看了寧逸一眼。

“不劇烈的……也不行嗎?”寧逸秒懂,忍不住問。

老大夫翻白他:“興致上來了,你能半路撤退?他的病還在急性期,會死的,一周後來覆查……”眼看寧逸臉綠了,他發善心地話茬一軟,“他癥狀不算非常嚴重,不需要絕對臥床,知足吧。但如果你們因此不把病當回事,就要壞了,你還想做運動,讓他死在你床上,你得一輩子硬不……”越說越露骨,幹脆閉嘴,擺擺手,讓寧逸把人扶走。

真把寧逸嚇著了。

從季暝秋輸液到回住處的路上,寧逸一直在搜“心肌炎護理方法”、“心肌炎註意事項”等關鍵詞。

季暝秋渾身發冷被他摟得緊緊的,看他這模樣就想笑。

回到住處,寧逸照顧人吃藥躺下。

季暝秋發燒渾身酸疼,但越燒越精神。

他一點也不困。

“睡覺好不好?”寧逸看他倆眼瞪得跟探照燈似的,不禁懷疑大夫給他開得是興奮劑。

季暝秋眉頭發緊,想睡睡不著。放從前,他可能會嘗試給自己淺層催眠,大部分時候,效果不錯。

可自從知道自己的毛病與催眠有關,他骨子裏對催眠排斥。

寧逸見他不說話,回想自己之前的“禽獸”行徑……雖然季暝秋沒怪他,但他自責。

跟著,腦子又不受控制地想起對方在他懷裏的模樣這麽好的人、這麽好看的人、被他惦記那麽久的人,對他全心全意地交付,半點防備抗拒都沒有……

誰頂得住?

寧少爺嘆了口氣,撈起季暝秋一只手,在他穴位上揉:“話說……小時候,你為什麽帶我玩?咱倆年紀差那麽多,其實根本玩不到一塊兒吧。”

@無限好文,盡在文學城

確實。

他倆差七歲呢,對小孩而言,這跟差了輩分似的。

三歲一代溝,倆人之間起碼兩條溝。

季暝秋還真沒認真想過。

“嗯……”

他在寧逸懷裏,燒得腦子發直,瞪著天花板想了好半天才說:“大概是看你可愛,我八成從小就是個顏狗,可惜你小時候的照片沒有了……跟個小白團子似的,誰想到長大了會是這副模樣?”可他說完又覺得自己說得並不全是實話……

他心底隱約冒出個從未被他正視過的原因,在這一刻向他招著手,悄無聲息地吸引他的註意力。

變得不可忽視。

寧逸倒沒覺得惋惜,笑呵呵的:“這也沒什麽,現在AI覆原多厲害,”他摟著季暝秋的手收緊了些,“而且那時候不如現在好,那時我沒有你。”

“油嘴滑舌的。”季暝秋笑他。

“想不到真的會有這麽一天啊……暝秋。能這樣抱著你,這是我從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。”

季暝秋沒說話。他也沒想到還能對誰真心相付,他以為自己要耍一輩子光棍呢。

後來,寧逸跟季暝秋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,說回國想吃什麽、說近來網上的段子,直到對方聲音越來越低。

寧逸抱著人躺了一會兒,等對方徹底睡熟,悄悄起身,換衣服出門。

寧逸認真想了,他對馮許的敵意,跟醋意不全一樣。他第一次完全看不透一個人,馮許周身好像罩著迷障。未知讓寧逸直覺出不安、本能地覺得危險。

他還帶著傷,但他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。

雨依然下著。

早上六點多,天還黑得像夜。

馮許撐著傘。

傘很大,傘下有另一個人。

“事情很順利,翁小信關起來了。”

另外那人“嗯”了一聲:“季教授是你同學?你不會因私廢公吧?他要是死了,你傷心嗎?”

聲音是個女人。

馮許歪頭看著身邊人。

他眼底泛起一層霧氣,暗藏的情緒好像落地就彈得四散的雨滴,太細碎,讓人看不真切水珠摔散前的形狀:“當然不會了,”他笑,淡淡的,“沒什麽交情,我跟他還不如跟你熟呢。你要是死了,我會傷心的。”

女人也笑了:“上面的意思是壓著新案子嗎?”

馮許慢悠悠地說:“你該做的都做了,不用焦慮,馬上就要壓不住了。中國來的那幾位,不會坐視不管。翁家已經察覺家裏有叛徒了,他可能馬上要暴露。你說,是姓邱的算計他,還是他自己把傻侄子豁出去了?”

女人只是冷笑。

馮許問:“如果他暴露了,你老板舍得把他損了嗎?”

“暴露了就是廢物,刮骨療毒而已,別給他擡身價。”

馮許挑著眉毛:“也對,這樣的事不是頭一次做了,蘆雨縣被壯士斷腕……”

“好了,”女人打斷他,“給你個忠告,自作聰明容易早死。”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